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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燈琉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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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燈琉火

第8章

“呃。”師兄撓了撓下巴,“第一重天是六道臺,供奉天譴劍的地方,是不住人的。”

“真的嗎?”

“真的。”躊躇片刻,他又補充,“不過,我還聽說過另外一個說法。據說第一重天是梵天宗最特殊的地方,住在那個地方的人,都是……”

話音未落,一陣喧嘩從前方傳來。

在隊伍盡頭的長桌上坐著一位少年。白凈的側臉染了幾滴墨痕,一手提著淌墨的筆,一手按著案幾,在宣紙上寫寫畫畫。

和他起爭執的那人漲紅了臉:“我也是剛入門的弟子,憑什麽不給我登記?你們內門弟子,就這麽欺負人的嗎?”

“錯!”那少年擡起頭來,倒是一張清俊的臉,然神態高傲,哪怕坐在椅子上,也有一種居高臨下睥睨人的氣場,細長的眼尾看著略顯刻薄。

排在喬胭前面的師兄低聲道:“薛昀又在欺負人了。”

哦?薛昀?

喬胭隱隱覺得耳熟。她這書打發時間隨便讀的,能讓她耳熟的,在原著中可不算籍籍無名之輩了。

薛昀不耐地掏著耳朵,對面前臉蛋紅得像猴屁股的新弟子,渾然不放在眼裏。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刁難對方,可見囂張。

旁邊有人非常有眼力見地咳嗽一聲,提示紅臉的弟子:“你自己想想,你說錯什麽話了?”

“我說,我說……內門高手輩出,實在令人傾慕,不求能像陸雲錚師兄那樣受人敬仰,能像謝師兄那樣出類拔萃,也是極好的……”

“我呸!”薛昀當即吐了把口水,將墨筆摔開,一躍而起,“他謝隱澤也擔得上出類拔萃四字?不過是個魔族混血的雜種罷了!”

此話一脫口,喬胭都驚了。雖然謝隱澤的出身一直在宗內頗受詬病,但敢這麽明目張膽罵出來的,這仁兄還是頭一個。

四周的喧嘩瞬間靜了,人人都豎起了耳朵,仔細聽這邊的動靜。從古至今,從幼到老,人最愛的都是看熱鬧。

況且……雜種嘛,也沒說錯。

那弟子並非雲水境土著,很明顯的外境口音,約莫只聽說過流泉君的小弟子十六歲北溟屠妖蛟,修為了得,對這些糾葛一概不清。

這人如此為難人家,是有些過分了。

喬胭嘖嘖兩聲:“有夠囂張的,這麽大個梵天宗,都沒人管管他的嗎?”

路人師兄苦笑回道:“能怎麽管?他和我們這種出身低微的可不一樣,人家的爹可是上九重天的薛長老,有人撐腰自然豪橫。”

懂了,官二代。

喬胭一嗤: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爹是天王老子呢。我看就算天王老子本尊來了,也未必如此得意。”

師兄臉色微變:“小師妹,這話可說不得!薛長老出了名的護短,若是他因為小輩間的齟齬,找上你師尊的麻煩……”

喬胭笑了笑:“是嗎,這位薛長老如此了得,流泉君的麻煩也找得?”

話音剛落,就見對方怔了一下,接而露出了憋笑的神色。

“你真會開玩笑。沒想到呢,你人長得漂亮就算了,說話也這麽幽默。”

喬胭:“師兄何出此言?”

師兄:“想吹牛也得掌握點分寸,你知道流泉君執掌梵天宗的百年來,一共才收過多少個弟子嗎——只有兩個!天資都是個頂個的絕世!我說這位師妹,你天賦雖好,想入掌門,怕還是差了點。”

喬胭摸了摸下巴,笑著哇了一聲:“這麽厲害呀。”

經旁人提醒,這新來的弟子也知道了面前這少年的身份,攥著袖角忍氣吞聲道:“那你要怎樣才肯為我登記?”

薛昀撫掌大笑:“這個好辦,你跪在我面前,大喊三聲‘謝隱澤是個雜種!’,我便t考慮原諒你的失言。”

“你……!”弟子陡然擡眸,“你欺人太甚!”

旁邊的人也面露猶豫地勸道:“薛昀,這不太好吧,畢竟是同門師兄弟,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……”

“勞駕,讓一讓。”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,一道倩影撥開寂靜人群走了出來。

冰肌玉骨,透骨生香,似葳蕤祥雲中降臨的窈窕仙娥。

一雙好勾人的狐貍眼,眼尾上揚,分明是妖氣橫生的媚,偏偏又在眼尾墜了顆欲語還休的紅痣,中和了氣場中驕陽四射的艷,多出一份楚楚勾人。一路看呆無數人,連喧嘩聲都漸漸靜了下來。

喬胭道:“我想要一床被子,要質量最上乘的蠶絲被。還要一口砂鍋,能把牛尾燉得最爛熟的紫砂鍋。另加十捆柴火,要最幹燥的、生火最快的好柴。”

她語氣平靜,理直氣壯,好似所有超出常理的要求都是理所應當,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東西。

也不知她有什麽魔力,薛昀一時忘記了爭吵,提筆就記。記完了才回過神來,問:“送到哪裏?”

“第十七重天,玄源宮。”

薛昀的表情慢慢變化,像吃了一大坨新鮮狗//屎。

他擲筆一摔,怒氣沖沖:“你和謝隱澤什麽關系?!”

“噢,我倆沒什麽關系……但這些東西的花銷,你可以記在他的賬上。”她腆著臉說道。

薛昀假模假樣地笑了下:“不行。你說的這些東西,都不能給你。”

完了,看謝隱澤這倒黴連天的,連帶她都被人針對了。

“為什麽不可以?”

“這位師妹,我好像從來沒在宗門內看過你。”薛昀忽然說道,“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從外界混進梵天宗的呢?你看起來很可疑啊。”

喬胭的臉蛋太耀眼了,沒人在見過這張臉之後不印象深刻。若說是新來的弟子,也不對,弟子們都住在三十二重天,她一開口卻叫人把東西送進玄源宮。

前二十重天,都是掌門及長老們得意門生的住處。

“讓開。”冷淡的聲音從喬胭身後傳來,“你擋路了。”

喬胭轉頭,看見了從槐花小院中出來的謝隱澤。也不知剛才薛昀狂妄的言論他聽去了幾分,神態倒依舊是目空一切的漠然。

薛昀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,陰鷙的眼神朝他的背影剮了一眼。

在小boss那修泠的指間,掛墜著一只精致玲瓏的白玉燈籠,巴掌大小,通體無暇。

微風搖晃,籠中冰藍的燭火活潑潑地跳躍著,燈籠下的流蘇穗子也隨之輕晃。

“嘶——”

周遭傳來此起彼伏,倒吸涼氣的聲音:“白玉燈籠!天階委托?”

每一個領走委托的人,也都會從千燈堂領走一只掌心燈。

制作掌心燈的材質,從天、地、玄、黃,依次是白玉、翡翠、瑪瑙、虎眼石。當委托完成,燈籠中就會自動燃起代表成功的冰藍琉璃火。

謝隱澤提燈走過,那亮在白玉燈籠中明晃晃的冰藍火苗,讓人想唱衰都站不住腳。薛昀的臉色更是難看極了。

“呵,天階委托,假的吧?多少年沒人完成過天階委托了,肯定是流泉君的掌心燈,托這小子來還給千燈堂的。”

千燈堂就在實務閣旁邊,管事的是個胖乎乎的小老頭,戴著只銅錢花紋的瓜皮帽,笑瞇瞇,很和藹。

“師侄來啦。”

謝隱澤略一頷首,將掌心燈放到桌上。

管事面色微肅,轉身揭下了懸在委托欄最上方——差不多十年無人問津的天階懸賞——早已落滿灰塵。

瓜皮帽小老頭小心翼翼地吹掉落灰,將懸賞卷成紙卷,遞進了白玉燈籠中的琉璃冰藍焰中。

下一瞬,琉璃焰沖天而起,將懸賞燒為飛灰。

管事笑著點頭:“不錯,完成了這單天階委托,我對它的主人也算有個交代了。”他聲音不知是否故意,特地揚得很高,讓大家都知道到底是誰完成了它。

謝隱澤看了一眼落灰,沒有留戀地轉身。他今日也穿了一身黑衣,春日始來,明光昭昭,他卻似一捧留在溪水澗,格格不入的冬日雪。

“謝隱澤!謝隱澤!”喬胭趕緊叫他,但對方不僅沒有回頭,還若有若無加快了步子。

喬胭微慍,喬胭忍而不發,喬胭夾起了嗓子,柔情百轉地嬌聲呼喚:“夫君!官人!謝郎!”

眾目睽睽之下,謝隱澤一個踉蹌,險些被門檻絆倒。

他轉身快步走來,惡狠狠地捂住了喬胭的嘴:“不準亂叫!”

他想起浮棺山上虎妖巢中,她也這麽甜甜蜜蜜地一叫,他差點被丟進鍋裏。每次喬胭這一架勢,就準沒好事!

“嗚!嗚嗚!芳凱(放開)!”喬胭用力掰他的手,掰不開,腦子一抽,下意識舔了口謝隱澤的掌心。

兩人都瞬間僵硬了。謝隱澤把掌心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,喬胭側過頭狂呸口水,舌尖沾著一股濃郁的鐵銹氣息。

“你到底要幹什麽!”謝隱澤眼神冷淡,壓低聲音,“浮棺山只是一個意外,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……”

喬胭懶得跟他扯,拽著他袖子來到了薛昀面前:“你不認識我,總該認識他吧。我要領他的那份物資,謝謝。除了我上面說的那些東西,玄源宮的竈臺、水井、燈籠也都需要修一修。”

薛昀皺著眉將喬胭上下打量兩眼:“你叫他夫君?你們什麽關系?”

喬胭無語了:“我都叫他夫君了,你說我們是什麽關系?”

謝隱澤轉過了臉,沒承認。但因為是既定的事實,也難以否認。

梵天宗知道他成婚的人不多,除了親自定下這門婚事的掌門流泉君,大概就只剩下九重天之上的長老們。

按照習俗,喬胭進梵天宗需要大辦一場婚宴的,可好巧不巧,就在她下嫁的前幾日,人間某地異動頻繁,據說有千年秘境即將出世,流泉君趕去處理,至今未歸。

千年秘境出世是轟動世間的大事,就連梵天宗這樣的龐然大物,也做不到置身事外。

薛昀笑了兩聲,挖苦又挑刺地說道:“我可沒聽過你成婚了?像你這樣的人,居然也能成婚?也不怕玷汙人家姑娘的血統……”

他低聲又快速地念了聲“魔族雜種”。喬胭聽得分明,轉頭去看謝隱澤的表情——

見小boss沒怒,反而揚起了嘴角,她頓覺大事不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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